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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E的百般糾纏、K的百般拒絕下,兩人打鬧著進了浴室,先後沖洗完畢,回到E的房間,換上了乾淨的睡衣,坐在床上相互依偎。

「還痛嗎?」E握著K的手,端詳著K白皙的手腕上淺淺的勒痕。

K搖頭,乖巧地將頭靠在E肩上。

「我的床很窄,枕頭棉被也都只有一件,晚上睡覺要擠一下囉。」E摸摸K的頭。

K忽然想到什麼似的,轉頭看向E問:「你這邊床這麼擠,隔音又差,那你以前跟前任都怎麼過夜?」

「當然是去外面開房間啊。」E不經思索地回答。

 

「哼!」K彆扭的轉過身抱走枕頭。

「幹嘛?又吃醋?你自己要問的欸!」E失笑,輕敲了下K的頭。

「對啦!每次都我在吃醋!就你那麼多前任,我想讓你吃醋都沒辦法!」K賭氣地將枕頭塞到E臉上。

「什麼叫每次都你?你以為我不會吃醋?我到現在都嫉妒F嫉妒到快死了好嗎?還有你那個什麼初戀的男同學!可惡!」E將枕頭丟到一旁,從背後抱住了K。

「什麼啊?又說F。我對F早就沒感情了。」K看著E的反應,愕然眨著眼睛。

「哦是喔?那我問你,要是F哪天突然轉性,跟老婆離婚跑來對你告白,你會選他還是選我?」E皺起眉頭。

「F才不會這樣!你不要污衊他。」K嚴正否決。

「你看!講到F就這麼激動,還說對他沒感情!」E咬牙。

「這不是有沒有感情的問題,是他的人格本來就不會做這種事。」K不以為然的撇過頭。

「好,那假設有一個跟F長得差不多帥又差不多個性的好男人突然出現跟你告白,你會選他還是選我?」E不悅地呼出一口氣又問。

「就已經跟你在一起了,哪會選他。」K白了E一眼。

「那假設還沒跟我在一起,讓你重新選呢?」E死纏爛打地追問。

「你幹嘛一直問這種深宮怨婦的問題?」K不耐煩地敲了下E的頭。

「我是認真的。」E抱著K繼續說,「那個嘛,畢竟,你對感情完全沒經驗,不、應該說,你連純粹交朋友都幾乎沒經驗,你都還沒遇過多少好男人──甚至沒遇過多少好人。你現在以為的好人未必真的那麼好,你現在喜歡的或許也不是你真正想要的。」

K靜靜地聽著,雖然看不見身後的E是什麼表情,卻能感覺到E一邊說著,抱著自己的手一邊越抓越緊。

「不管是F或是當年的同學,他們都是在你孤立無援的時候站出來幫助你的人,也就是說,只要你的心靈有缺口,只要有人主動關心你,不管那個人的條件好不好、真實的性格如何,你都會喜歡上他。這其實很危險。你太單純了,太容易被矇騙。你看,連我這種強姦犯,你都願意交往──」

E緊抓著K的手在發著抖。

「但,以後就不同了,你在改變了,你會漸漸交到朋友,會擁有越來越多關心你的人,你心靈的缺口會慢慢不見,視野會變得寬廣。等你遇過更多更好的人,再回頭來看現在,你第一個交往的人,那個強姦犯,哈哈,你會發現他爛死了,然後開始後悔自己以前眼光為什麼那麼糟,哈哈哈。」

K仍然安靜地聽著E乾笑著自顧自地說下去。

「所以啊,我不知道我能陪你到什麼時候,不過如果、假設、哪天,有更好的機會給你選擇……」E緊緊抱住K,壓低了顫抖的聲音,「你要好好把握喔。」

K深深吸進一口氣,緩緩地吐出,沉默了片刻,

然後用力將頭往後方撞去。

「喔幹!」E摀著額頭發出一連串無聲的悲鳴,隨即大叫起來:「你幹嘛啦!」

「你很煩啊!」K轉過身,掐住E的衣領用力搖晃,「一個普通的爛強姦犯才不會跟我說這些話!他強姦完人就走了,誰跟你在那邊擔心我的心靈缺口將來會怎樣啊?」

「呃。」E想了想,無從反駁。

「我是沒談過戀愛,是沒有朋友,但還不至於連一個人是好是壞都不會分辨!不要講得我好像隨便被誰強姦都會喜歡他一樣!當我花痴啊?」K扯著E的衣領將E重重推到床上,又接著壓上去大罵,「你以為自己是先知嗎?你會預知未來是不是?少在那裏擅自決定我將來會怎麼想!我會開始改變、想試著去交朋友、發現自己心靈有什麼缺口,你以為是誰害的啊?改變我的人就是你啊!」

E愣愣地看著K沖著自己吼完,淚珠從眼中滑落,滴在自己臉上。

「把我變成這樣的人就是你,你還想裝作沒你的事,不想負責任嘛?還想逃嘛?那你送花送什麼意思?跟我告白什麼意思?只敢隨口說說不敢承擔嘛!只會逃避嘛!廢物!癟三!沒懶趴的孬種──」

「好啦好啦好了啦我知道了啦!」E紅著臉叫起來,「是我想太多,我的錯,好不好?你不要哭了也不要罵了,留點口德行不行?」

「誰哭了啊!只不過是教訓一個沒懶趴的孬種我哪會哭啊!」K粗魯地抹了抹眼睛,皺起眉頭撇過臉。

「你平常這種態度能不能跟打炮時候的態度中和一下啊……平常也乖一點文雅一點不好嗎?」E長嘆一口氣。

「不行。我不會。你要教我。」K拉住E的衣角,「你要一直在我身邊教我,教個二三十年我就會乖了。」

「那麼久?我不就還要被你罵二三十年?」E啞然失笑。

「活該。」K瞇起眼睛向E瞪視。

E搖頭,將K按倒在床上深吻。

「你這張嘴還是負責叫床就好了。」

當夜,兩人一直纏綿到幾乎天亮才熄燈。至於樓下隔壁的鄰居有沒有在夜裡聽見什麼可疑的聲響,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。

 

「哪,K。」

「嗯?」

E望向窗外微明的天色,又看向懷裡的K,微笑起來。

「第一次有人在家裡陪我看日出,感覺真好。」

K愣了愣,臉色有些緋紅地輕斥:「少來,你一定不知道對第幾個人講一樣的話了。」

「是真的。我搬進這裡三年多,你是我第一個帶回家的人,也是第一個在家裡跟我看日出的人。」

「三年?你那些前任呢?」K頗為意外的問。

「嗯……在外面過夜不算,常常一起夜衝玩到天亮的朋友也有,但在家裡就是特別不一樣。」E想了想,笑著抱住K,「總覺得好安心。」

「只不過是一起待在家嘛。」即便早已熄燈,天色也還很昏暗,K仍然縮進被子裡蓋住自己發紅的臉龐。

「不只喔。」E抱著K閉上眼睛,「第一次強姦未遂差點被告,第一次把討厭的人弄哭卻只覺得後悔,第一次喜歡上原本討厭的人,第一次被原本以為討厭我的人喜歡,第一次面對原本想逃避的感情,第一次徹夜照顧一個不知道自己發燒的笨瓜好怕他出事,第一次翹班去度蜜月。」

「什麼度蜜月啊?好了快點睡覺。」K越聽臉頰越熱,蓋上棉被轉過身背對E。

「不只喔,還有,第一次交到這麼好看的男朋友,第一次這麼在意全世界都在偷看我男朋友,第一次見識如此工作狂的奇蹟笨瓜,第一次遇到可以同時這麼純潔又這麼淫蕩的生物……」

「誰淫蕩啊!還有笨瓜講第二次了!」K忍不住又害羞又氣得回過頭。

「還有喔,還有,第一次對感情認真到不知道該怎麼表達,第一次用花語告白,第一次想把兩人相處的時間每分每秒全部都記下來,第一次覺得這麼安心這麼幸福,第一次想把交往的對象帶回家見老媽,第一次想跟某個人一起走一輩子,第一次好想求婚。」

K越聽越不對勁,聽到最後一句他簡直耳根燙得以為自己耳朵燒壞。

「咦?」

「唉,怎麼辦。活了快三十年一點浪漫的點子都想不到,前面一堆鬧著玩的交往經驗都跟屁一樣派不上用場。」

「不是、你、前面那句、說什麼──」K臉紅得不知所措,激動得坐起身,揪住E的衣領提起來搖晃個不停。

「啊不要晃不要晃,大腦都被你晃掉了,我忘了剛才講什麼了。」E視線盯著遠方的虛空,渾身軟爛地一動不動。

「靠,不要裝傻!你剛才明明說、明明──」K漲紅了臉,急得說不出話。

「啊──不行。講話沒規矩愛生氣不乖不聽話的死小孩要怎麼帶回家見老媽?唉,我真是個不孝子。」E眼光打轉著嘆了口氣。

K連忙用手背擋住嘴巴,滿臉通紅地低頭。

「啊對吼──其實老媽自己也講髒話啦,對我的家教都不太講究了,其實也不太會要求別人啦,但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。」E打了個哈欠,轉身蓋上被子。

「喂!不准睡!話都還沒說完,起來!」K慌張地拉扯E的棉被。

「我什麼都沒說,我是沒懶趴的孬種。晚安。」

K抽起E躺著的枕頭往E的臉上猛打,E仍然毫無反應,話題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結束,K一點也無法入睡,然而日出時分,鄰居拎著鑰匙下班返家的腳步聲從樓梯走上來,K心裡再怎麼不滿也不便作聲了。

 

這之後的隔天,無論K如何探問,E都堅持裝傻,不再提及求婚或見家人的話題,K也只好放棄逼供,脾氣卻忽然收斂起來,發言變得前所未有的謹慎有禮,E不免暗自覺得好笑。

E原以為K的溫順只是一時逞強,沒想到曠日持久,公司裡再也沒聽過K表現出不悅的口氣,數天過去,K甚至開始主動向同事打招呼。起初只是生澀地點頭,眼光不敢與人接觸,同事們也只緊張地同樣點頭;隨著同事們習慣起來,表露自然的態度回應,K也放下心來,漸漸對每個人都能夠出聲說「早安」、「嗨」、「辛苦了」、「明天見」,工作時也多了許多「請」、「謝謝」、「對不起」,對談中偶然展露的微笑,更是震驚了許多同事。

 

「他!他笑了!那個K!對我笑了!」某個下午,A激動的大嚷傳遍了整個辦公室。

「你說K嗎?怎麼可能?」

「什麼?他會笑的嗎?」

幾個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。

「真的真的真的,他笑了!」

「幹嘛那麼驚訝?他現在滿常笑的吧?」

「對啊,有那麼稀奇嗎?我也看過。」

「我也有。」

幾個人紛紛點頭。

「你們都有喔?那為什麼他都沒對我笑過?」

「你多跟他講話試試看。」

E行經辦公室門口,興味盎然地駐足偷聽了一會,嘴角不禁上揚起來。

「咦,好難想像喔,他笑起來什麼樣子?」

「很帥!超可愛!真的!」

看見A紅著臉興奮的大叫,E臉色驟變,喉間發出野獸的低吼,懷著對A滿滿的敵意憤然離去。

 

「先走囉,大家晚安!」

日落時分,眾人互相道別。A向E招了招手,踏出辦公室前,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說了句:「K,你也早點休息,別留太晚哦!」

「好,謝謝你。」K抬頭,微笑回答。

「啊!」

「他笑了!」

門外傳來幾聲悄聲驚呼。

「你們看吧!他笑了!」A得意的笑聲與眾人一邊喧騰一邊漸行漸遠。

確認周遭都安靜下來後,E關閉電腦,起身走到K的辦公桌前,戳了戳K的臉頰。

「就說吧?你笑起來超可愛!現在你的粉絲越來越多了。」

「什麼粉絲啊?」K笑著撥開E的手。

「不像嗎?一群人躲在門後面,看到你微笑一下就尖叫。」E嘆了口氣。

「哪有那麼誇張。」K仍然盯著電腦螢幕,卻笑出聲來。

「你最近怎麼回事?突然變得那麼平易近人。以前那個沒禮貌的死小孩呢?」E伸手輕撫K帶著笑意的嘴唇。

「改變我的人是你啊。」K握住了E的手,用微紅的臉頰蹭了下,抬眼對E微笑,「沒禮貌的死小孩怎麼能跟你回家見媽媽?我不想讓你丟臉。」

E頓時臉紅到了耳根,將K按在椅背上強吻,微慍地說了句:「怎麼可能丟臉啊?炫耀都來不及了好嗎?」

不等K回話,E又接著堵上K的嘴,手伸進K的西裝外套,從胸前一路向下摸到雙腿之間。

「不要!」K驚嚇地拉開E亂摸的手。

「為什麼?」E不滿地噘起嘴,又作勢伸手去解K腰間的皮帶。

「不行!在公司不行!」K連忙推開E,滿臉通紅地掩著嘴巴喘息。

E撩起K的下巴,瞇起眼睛與K害羞而慌亂的眼神對視,沉默了片刻,忽然開懷地笑起來:「太棒了!就是這個表情。你現在這個樣子,只有我看得到。」

K愣了下,紅著臉打了E一拳,有些生氣地說:「這不是當然的嘛!」

「我知道公司不行啦。」E笑著揉了揉K的頭髮,「唉,真可惜。」

「在公司絕對不行,還有不准玩跟排泄物有關的那種髒死人的玩法,其他……」K以嚴厲的眼神瞪著E,低頭猶豫了一下,又悄悄抬眼看向E,小聲地開口:「其他……我都聽你的。」

E睜大了眼睛揚起一個興奮難耐的微笑,忍著爆笑出聲的衝動,接連地問:「那在公廁當四腳獸?在公園涼亭打野砲?在停車場車震?用皮鞭抽你?讓你戴狗鍊?扮女裝?綁貞操帶?穿屌環?入珠?插你尿道?」

「你哪來、哪來那麼多下流的想法!」K越聽越露出難以置信的臉色。

「是你自己說要聽我的欸。我就說你太單純吧?隨隨便便亂講話,哪天不小心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。」E搖頭嘆息。

「我……沒想過那麼多……」K緊張地不停眨著眼,紅著臉喃喃低語:「那個、狗鍊、跟女裝……還可以,但皮鞭好像很痛、穿環也……停車場、如果半夜沒人的話……」

「欸、你、不是,我開玩笑的!不要認真考慮啦!」E一把抱住K,把頭靠在K肩上笑到無法自拔。

「什麼嘛……」K嗤之以鼻。

「怎麼,看你好像很遺憾?你想玩我陪你玩啊。」E笑著舔了下K的耳垂,「今天來我家?」

「哼!」K沒好氣地關上了電腦。

「不然去你家?都快兩個禮拜沒做了。」E轉身從自己的座位拎起公事包。

「才兩個禮拜。」K不以為意地回答。

「什麼『才』兩個禮拜?是『已經』兩個禮拜!」E不滿地皺眉,「不然你自己都多久尻一次槍?」

「我哪會記這個,誰知道?一個月吧?」K將物品收拾完起身。

「一個月?騙鬼啊?你可以忍一個月?」E瞠目結舌地倒抽一口氣。

「不、我不知道有沒有那麼久啦,但有時候工作忙起來,一沒注意就……」K心虛地思索了一下。

「你這個奇蹟笨瓜工作狂!難怪每次都射那麼多還不滿足……不行,要讓你適度發洩!走,去你家!」E強硬地牽起K的手,快步走出公司。

「奇蹟笨瓜工作狂……」K低聲複述自己越來越奇異的稱號。

 

再次進到K的房間,E立刻察覺到些許不同。

「那是……」E放下公事包,向窗邊筆直走了過去,抬頭看向倒掛在窗上曬乾了的一串串花朵,正是先前出遊的那天自己送給K的花束。

K注意到E的視線,說道:「直接丟掉太可惜了,我想試著把它們保存下來。」

E低頭看向窗檯,原本空無一物的檯面上多了一個精美的相框,裡面放著貼滿押花的明信片。

「很美啊,你自己做的?」E微笑著將相框拿在手上端詳。

「第一次做這個……做得不好。」K紅著臉拿走E手中的相框放回原處。

「我都沒想過可以加工。我以為等花爛掉就只能直接丟了。」E抱在K頸邊輕聲說,「謝謝你這麼喜歡。」

「因為是你送的啊。」K緊握住E抱著自己的手。

E只覺得胸口湧現一股溫熱感,內心滿溢的欣喜難以言說,一把將K推到床上抱住。

K輕笑起來,絲毫沒有抗拒。

 

「像現在這樣跟你一起吃宵夜,就想到我第一次晚上到公司來找你閒聊的那天。幸好當時有下定決心跟你道歉。」

某天晚上的辦公室,E帶著自己做的料理前來與K分享。

「我那時候還很討厭你。」K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「是嗎?我那時候可能已經開始喜歡你了。」E瞇起眼睛看向K。

「咦?」被E直視著,K也愣愣地盯著E的眼神,臉紅著發呆起來,隨即又回過神連忙將視線移回電腦螢幕。

「我對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,明明也惹你討厭了,為什麼你後來還是原諒我?」E嘆了口氣,摸了摸K的臉頰。

「我……也不知道,因為你很誠實嗎?喜歡什麼、討厭什麼,沒有必要跟我解釋的全都說了,明知道我不會給你好臉色看,你還是主動來找我了。」K一邊思索一邊接著說,「雖然討厭,但我看得出來你是認真想跟我溝通……我不想拒絕一個願意和我好好說話的人。」

E苦笑了一下,輕拍了拍K的頭頂。

「你該不會很勉強才強迫自己接受我吧?並不是對方道歉了你就必須原諒啊。」

「幹嘛事到如今還說這些?」K捉住E的手,流露些許不高興的眼色,「才沒有勉強。我是很認真的想檢討自己為什麼惹人討厭,也想著如果能和解的話,也許能和你……」

「和我?」E興味盎然地竊笑。

「當、當朋友之類的!只有這樣!當時只有這樣想!才沒有想要別的!」K臉紅起來拼命澄清,卻顯得欲蓋彌彰,讓E忍不住笑出聲。

 

轉眼間,數月過去,時節來到夏季。

『晚上可以來我家吃晚餐嗎?』

下班的前一個小時,當日的事務已經差不多處理完畢,K的手機響起通知,點開訊息,E的邀約便出現在畫面上。K會心一笑,正想回覆,A就從辦公室門外興沖沖地走進來,高聲說:「F說要找大家去吃迴轉壽司欸!E跟K也來吧?」

即使幾個月以來,已經與同事們出去吃過幾次飯,但每次受到邀約,K仍然會忍不住緊張,他眨了眨眼睛,轉頭與E對視,只見E從容地笑道:「好啊!走!」

「耶!E要去!K呢?」A興奮地盯著K問。

「呃……」K微笑著猶豫了一下,又轉頭看了E一眼,確認過E輕輕點頭,才跟著對A點頭,回答道:「嗯,我也去。」

「好耶!我去跟F說!」A歡呼著衝了出去。

K目送A衝出門外,再回頭看向E,便見E正用手機輸入訊息。K也低頭拿起手機,發現E已經將前一則訊息收回,接著表示『今天就跟大家出去吃吧』。

K沉吟著,回了句『好吧』,才正想接著打字,又聽見A的招呼聲在走廊響起。

「總幹事好!」

「A呀。K在不在?」蒼老的女聲問道。

「嗯!他在啊。」A隨著總幹事一前一後的走進辦公室。

「K。」總幹事拿著一疊厚厚的文件,筆直走向K的辦公桌,向K遞出,「K,這個客戶有臨時需求,很緊急,今天之內一定要完成。交給你了。」

K站起身,雙手接過文件,低頭說:「是!」

「總幹事,你不可以這樣啦!離下班只剩不到一小時欸!」A一看手錶,驚愕地大叫起來。

「我知道,但這個客戶非常重要。不好意思,K,可能要麻煩你加班了。」總幹事無奈地對K表示歉意。

「不用介意,我會盡快完成。」K仍然恭敬的低著頭。

E暗自嘆了口氣,起身走向K的桌前,慎重地開口:「總幹事,交給我處理可以嗎?」

總幹事和K皆是一愣。

「K目前同時負責好幾個重要的企劃案,這陣子經常在加班,今天難得有時間跟大家去吃飯,我認為先讓他休息比較好。」E對總幹事使了個眼色,「目前我手上沒有要務,我可以幫忙分攤工作,讓K保留體力專注負責原本的案件。」

「不用,我不需要休息啊!交給我就好。」K急忙接口。

「還是E想得周到。」總幹事嘆了口氣,拍拍E的肩膀,轉頭對K嚴肅地說:「E都這樣說了,這案子我交給他。你就準時下班,乖乖和大家去吃飯。」

K束手無策地讓總幹事取回手中的文件轉交給E。

「謝謝總幹事。請放心,今天之內一定完成。」E接過文件鞠躬。

「麻煩你了,E。」總幹事點了點頭,轉身離去。

數十分鐘一眨眼就過去,到了下班時間,早已將行裝收拾完畢的A準時站起身,拉著K離開座位。

「感覺對E很不好意思耶,留你一個人在這邊加班。」A歉笑道。

「沒事啦,賺點加班費也好。下次再約吧!」E笑著搖頭。

「真的沒事嗎?要不要我留下來──」K欲言又止地望著E。

「總幹事的話你敢不聽?去去去,快去跟大家吃壽司。」E故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。

「那我們走啦!你加油!」A將遲疑的K強行拉走,與門口等待催促的同事們會合,眾人與E道別、調侃了幾句後,笑鬧聲漸行漸遠,剩下E獨自在寂靜的辦公室裡敲擊鍵盤的聲音。

『我晚點再跟你聯絡』

通知音效響起,E打開手機,向K回了個貼圖,又將注意力集中在桌上的文件與電腦螢幕。

 

莫約過了兩個小時,E開始覺得眼睛有些痠痛,肚子也餓了起來,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。E不禁感慨K何以每天不眠不休地加班、從來不會累也不厭煩?正在此時,公司樓下大門方向傳來門鎖打開的聲音,皮鞋的鞋跟敲擊地板的清脆腳步聲由遠而近。E忍不住微笑了起來。

「耶!E!你果然還在!」A的身影驚奇地閃現,手中俏皮地比了個讚。

「怎麼是你啊?」E臉上的微笑立刻蕩然無存,明顯地皺起眉頭。

「你這什麼反應啊?虧我還特地打包壽司來給你。」A不悅地嘟囔,將一袋壽司放在E桌上。

「好啦,感謝你。我剛好還沒吃。」E打開餐盒,手中拿起筷子,「只有你過來喔?其他人呢?K沒跟你一起來?」

「其他人都回家了啊。K?不是你建議他要休息的嗎?」A挑眉不解地問。

「啊、嗯。也是啦。」E又嘆了口氣。

「你的工作呢?應該快完成了吧?」A接著問。

「嗯,差不多了。」E心不在焉的回答。

「喔!辛苦啦!那我也要回去囉,你繼續加油。」A揮了揮手,快步離開了公司。

E一邊吃著壽司一邊低頭看向手機,與K的對話還停留在原本的狀態,並沒有更新,倒是母親和F同時傳來了新訊息:

『生日快樂,自己在外面生活要注意健康,下次找個時間帶男朋友回家給我認識。』

『生日快樂!雖然你說你沒在慶祝,但生日剛好要加班也太慘了吧。辛苦你了,明天再請你喝飲料。』

E的人緣並不差,但也鮮少與人深交。生日這種事情,他從不主動與人提及,自己也不怎麼慶祝,每年會固定向自己祝賀的,除了唯一的親人,就只有負責處理人事資料、發放生日禮金的上司F。其餘認識的人,要不是老早已經斷了聯繫,要不就是E為了避免無謂的社交辭令而未曾告知過日期。

「要我帶男朋友回家……還沒到那個階段吧。」E不禁苦笑,「他也不會知道我生日。」

E關掉手機,搖搖頭,集中精神處理剩餘的工作。

又將近一小時過去,E總算將完成的檔案寄送到客戶及總幹事的信箱,關閉了電腦,將文件和隨身物品收拾乾淨。走出公司大門時,E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。

「E,你還在公司嗎?」K的聲音背後聽起來有些吵雜。

「沒有,我正要回家。你人在哪啊?」E回答。

「我去你家等你。」K匆忙掛斷了電話。

「我家?欸、喂?」E看著手機顯示結束通話的畫面,發愣了片刻,隨後提起腳步,急忙奔向公車站。

 

回到住家樓下,只見K換上了一身休閒的半袖襯衫、七分褲和輕便的側背包,正獨自站在門邊,抬頭望著閃爍的街燈發呆。

「K。」E走上前喚了一聲。

「啊,E!」聽見E的聲音,K回過頭,展顏笑了開來,「對不起,拖到這麼晚。本來想吃完飯就回公司找你,結果西裝被A潑到味噌湯,我又跑回家換衣服。」

「啊?味噌湯?A那個王八蛋……」E皺眉,「你沒事吧?有沒有燙到?」

「沒事啦,A也不是故意的,只是衣服弄髒而已。」K苦笑。

「先進來吧。」E拿出鑰匙打開門鎖,將K摟近,「你回家就回家啊,怎麼又特地跑過來?」

「幹嘛?我不能來嗎?」K跟在E身後走進玄關,隨手關上了大門,「今天不是你生日嗎?」

「咦?」E倏地停止步伐,回頭盯著K發愣。

「今天是714號吧?」K困惑地眨著眼睛,「你說過你是714號出生的巨蟹座,沒錯吧?」

「我有說過?」E詫異地同樣眨著眼睛。

「你第一次帶我去旅行那天自己告訴我的,你自己都忘了?」K難以置信地輕輕搖頭。

「原來我有說過?說一次你就記得了?」E笑了起來,逕自走上樓梯。

「那不是當然的嗎?」K跟上E的步伐。

「這樣啊。你記得啊。」E笑著喃喃自語。

「記得自己男朋友生日有什麼奇怪的?還是你都不會去記?」K皺起眉頭不解的問。

919號處女座。」E順口回答。

「咦!」K瞪大了眼睛,「我沒說過吧?」

「你沒說過。」E輕笑。

「那你為什麼知道?」K快步登上幾個階梯拉住E的手腕。

「嘿嘿!」E眼睛打轉著。早在初次看到K訂購情趣用品的網頁時,E就已經將K為了驗證年齡而填寫的生日記下,但為了避免被K大罵變態,他絕不會承認這件事。

爬上了六樓,兩人進到E的房中,隨意在床上坐下。

「好了,現在要幹嘛?晚餐也吃過了。」E扯開領帶,伸著懶腰。

「啊!我應該先訂蛋糕的!」K慌張地站起身,回頭對E說:「你等我一下,我現在出去買。」

「都這麼晚了,你去哪裡買?麵包店和咖啡廳都差不多快打烊了吧。」E看了看手錶,將K拉回床上坐下,「有你在就夠了。」

K不好意思地微微點頭,俯身從腳邊的背包中拿出一件相當於書本尺寸的信封,推到E面前,訥訥開口:「給你。生日快樂。」

「哦!謝啦。」E微笑著接過信封,打開封口將內容物取出,忍不住睜大了眼睛。

那是個精美的相框,象牙白的外框裡裝著淺金色亮面的底紙,紙上貼滿了玫瑰押花,正紅、純白、淡粉、橙粉、深紅,五種顏色共九朵玫瑰,與綠葉相間,在純白的絲帶點綴下形成一束花束。

「你……親手做的?」E目不轉睛地注視這格外優雅而唯美的作品,慢慢將視線對上K惴惴不安的眼光。

K點點頭,緊張得別開了臉:「玫瑰的花語……不需要查,你應該知道吧?」

「我不知道,你講給我聽。」E愉快地笑起來。

K發出氣惱的聲音,紅著臉伸手直指相框裡的白玫瑰,開口說:「純潔的愛。」

E點頭。

K接著指向艷紅與深紅的玫瑰,接連著說:「我愛你。只想和你在一起。」

E的臉也忍不住跟著熱了起來。

「粉色是初戀、愛的宣言和誓言。」K的指尖最後停留在橙粉色的花瓣上,「然後香檳玫瑰是……愛上你、是……我今生最大的幸福……」

K斷斷續續的說完,兩人都早已面紅耳赤。

「嘿嘿,那個……呵呵。」E臉紅傻笑了許久,才伸手摸了摸K的臉,輕吻了一下,說了句:「我也是。」

K安心地笑了出來,又轉身從腳邊的背包拿出一串鑰匙,交到E面前說:「這個也給你。」

E伸手接過,眨了眨眼,問:「你家的鑰匙?」

「這樣你隨時都能過來。」K點頭,猶豫了一下,又說:「你不介意的話……直接搬來一起住也可以。」

E欣然微笑。

「對了,許願了沒?」K忽然想起,對E問道,「雖然沒有蛋糕,還是許個願吧?」

「哇,生日願望喔?好久沒許願了。」E懷念地笑了起來,「我想想哦……」

K看著E一邊沉吟一邊把玩打轉著手中的鑰匙,似乎十分認真的思索。

片刻後,E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開口:「第一個願望,希望家人健康平安、長命百歲。」

K點點頭。

「第二個願望,希望家人生活順遂,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沒有煩惱。」E接著說。

「怎麼還是家人?你自己呢?」K忍不住問。

「家人開心我就開心啊。反正我自己過得很好,也沒什麼特別需要許願的。」E又將手上的鑰匙轉了幾圈,「真要說的話,就是……」

「第三個願望,希望你能成為──」E伸出左手,舉在K面前,將K方才送的鑰匙圈套上自己的左手無名指,將鑰匙連同K的左手一同握住。對於母親的訊息,E心想,也許很快就可以給出答覆。

「噓,第三個願望不能說出來。」

 

(全文完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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